李贤(1457年-1466年)
李贤,字原德,邓人。举乡试第一,宣德八年成进士。奉命察蝗灾于河津,授验封主事,少师杨士奇欲一见,贤竟不往。
正统初,言:“塞外降人居京师者盈万,指挥使月俸三十五石,实支仅一石,降人反实支十七石五斗,是一降人当京官十七员半矣。宜渐出之外,省冗费,且消患未萌。”帝不能用。时诏文武臣诰敕,非九年不给。贤言:“限以九年,或官不能满秩,或亲老不待,不得者十八九,无以劝臣下。请仍三年便。”从之。迁考功郎中,改文选。扈从北征,师覆脱还。
景泰二年二月上正本十策,曰勤圣学,顾箴警,戒嗜欲,绝玩好,慎举措,崇节俭,畏天变,勉贵近,振士风,结民心。帝善之,命翰林写置左右,备省览。寻又陈车战火器之利,帝颇采纳。是冬,擢兵部右侍郎,转户部。也先数贡马,贤谓辇金帛以强寇自弊,非策。因陈边备废驰状,于谦请下其章厉诸将。转吏部,采古二十二君行事可法者。曰《鉴古录》,上之。
英宗复位,命兼翰林学士,入直文渊阁,与徐有贞同预机务。未几,进尚书。贤气度端凝,奏对皆中机宜,帝深眷之。山东饥,发帑振不足,召有贞及贤议,有贞谓颁振多中饱。贤曰:“虑中饱而不贷,坐视民死,是因噎废食也。。”遂命增银。
石亨、曹吉祥与有贞争权,并忌贤。诸御史论亨、吉祥,亨、吉祥疑出有贞、贤意,诉之帝,下二人狱。会有风雷变,得释,谪贤福建参政。未行,王翱奏贤可大用,遂留为吏部左侍郎。逾月,复尚书,直内阁如故。亨知帝向贤,怒,然无可如何,乃佯与交欢。贤亦深自匿,非宣召不入,而帝益亲贤,顾问无虚日。
孛来近塞猎。亨言传国玺在彼,可掩而取,帝色动。贤言衅不可启,玺不足宝,事遂寝。亨益恶贤。时帝亦厌亨、吉祥骄横,屏人语贤曰:“此辈干政,四方奏事者先至其门,为之奈何?”贤曰:“陛下惟独断,则趋附自息。”帝曰:“向尝不用其言,乃怫然见辞色。”贤曰:“愿制之以渐。”当亨、吉祥用事,贤顾忌不敢尽言,然每从容论对,所以裁抑之者甚至。及亨得罪,帝复问贤“夺门”事。贤曰:“‘迎驾’则可,‘夺门’岂可示后?天位乃陛下固有,‘夺’即非顺。且尔时幸而成功,万一事机先露,亨等不足惜,不审置陛下何地!”帝悟曰:“然。”贤曰:“若郕王果不起,群臣表请陛下复位,安用扰攘为?此辈又安所得邀升赏,招权纳贿安自起?老成耆旧依然在职,何至有杀戮降黜之事致干天象?《易》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正谓此也。”帝曰:“然。”诏自今章奏勿用“夺门”字,并议革冒功者四千余人。至成化初,诸被革者诉请。复以贤言,并夺太平侯张瑾、兴济伯杨宗爵,时论益大快之。
帝既任贤,所言皆见听。于谦尝分遣降人南征,陈汝言希宦官指,尽召之还。贤力言不可。帝曰:“吾亦悔之。今已就道,后当听其愿去者。”帝忧军官支俸多,岁入不给。贤请汰老弱于外,则费省而人不觉。帝深纳焉。时岁有边警,天下大水,江南北尤甚。贤外筹边计,内请宽百姓,罢一切征求。帝用其言,四方得苏息。七年二月,空中有声,帝欲禳之,命贤撰青词。贤言君不恤民,天下怨叛,厥有鼓妖。因请行宽恤之政,又请罢江南织造,清锦衣狱,止边臣贡献,停内外采买。帝难之。贤执争数四,同列皆惧。贤退曰:“大臣当知无不言,可卷舌偷位耶?”终天顺之世,贤为首辅,吕原、彭时佐之,然贤委任最专。
初,御史刘濬劾柳溥败军罪,触帝怒。贤言御史耳目官,不宜谴。石亨谮贤曲护。帝浸疏贤,寻悟,待之如初。每独对,良久方出。遇事必召问可否,或遣中官就问。贤务持大体,尤以惜人才、开言路为急。所荐引年富、轩輗、耿九畴、王竑、李秉、程信、姚夔、崔恭、李绍等,皆为名臣。时劝帝延见大臣,有所荐,必先与吏、兵二部论定之。及入对,帝访文臣,请问王翱;武臣,请问马昂。两人相左右,故言无不行,而人不病其专,惟群小与为难。
曹钦之反也,击贤东朝房,执将杀之,逼草奏释己罪。赖王翱救,乃免。贤密疏请擒贼党。时方扰攘,不知贤所在。得疏,帝大喜。裹伤入见,慰劳之,特加太子太保。贤因言,贼既诛,急宜诏天下停不急务,而求直言以通闭塞。帝从之。
门达方用事,锦衣官校恣横为剧患。贤累请禁止,帝召达诫谕之。达怙宠益骄,贤乘间复具陈达罪,帝复召戒达。达衔次骨,因袁彬狱陷贤,贤几不免,语载达传。
帝不豫,卧文华殿。会有间东宫于帝者,帝颇惑之,密告贤。贤顿首伏地曰:“此大事,愿陛下三思。”帝曰:“然则必传位太子乎?”贤又顿首曰:“宗社幸甚。”帝起,立召太子至。贤扶太子令谢。太子谢,抱帝足泣,帝亦泣,谗竟不行。
宪宗即位,进少保、华盖殿大学士,知经筵事。是年春,日黯无光,贤偕同官上言:“日,君象。君德明,则日光盛。惟陛下敬以修身,正以御下,刚以断事,明以察微,持之不怠,则天变自弭,和气自至。”翌日又言:“天时未和,由阴气太盛。自宣德至天顺间,选宫人太多,浣衣局没官妇女愁怨尤甚,宜放还其家。”帝从之,中外欣悦。五月大雨雹,大风飘瓦,拔郊坛树。贤言:“天威可畏,陛下当凛然加省,无狎左右近幸。崇信老成,共图国是。”有司请造卤簿。贤言:“内库尚有未经御者,今恩诏甫颁,方节财用,奈何复为此。”帝即日寝之。每遇灾变,必与同官极陈无隐,而于帝初政,申诫尤切。
门达既窜,其党多投匿名书构贤。贤乞罢,有诏慰留。吴后废,言官请诛牛玉,语侵贤,又有造蜚语构贤者。帝命卫士宿贤家,护出入。成化二年三月遭父丧,诏起复。三辞不许,遣中官护行营葬。还至京,又辞。遣使宣意,遂视事。其年冬卒,年五十九。帝震悼,赠太师,谥文达。
贤自以受知人主,所言无不尽。景帝崩,将以汪后殉葬,用贤言而止。惠帝少子幽禁已六十年,英宗怜欲赦之,以问贤。贤顿首曰:“此尧、舜用心也!天地祖宗实式凭之。”帝意乃决。帝尝祭山川坛,以夜出未便,欲遣官代祀。贤引祖训争之,卒成礼而还。尝言内帑余财,不以恤荒济军,则人主必生侈心,而移之于土木祷祠声色之用。前后频请发帑振贷恤边,不可胜计。故事,方面官敕三品京官保举。贤患其营竞,令吏部每缺举二人,请帝简用。并推之例始此。
自三杨以来,得君无如贤者。然自郎署结知景帝,超擢侍郎,而所著书顾谓景帝为荒淫。其抑叶盛,挤岳正,不救罗伦,尤为世所惜云。
李东阳(1506-1512)
李东阳,字宾之,茶陵人,以戍籍居京师。四岁能作径尺书,景帝召试之,甚喜,抱置膝上,赐果钞。后两召讲《尚书》大义,称旨,命入京学。天顺八年,年十八,成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累迁侍讲学士,充东宫讲官。
弘治四年,《宪宗实录》成,由左庶子兼侍讲学士,进太常少卿,兼官如故。五年,旱灾求言。东阳条摘《孟子》七篇大义,附以时政得失,累数千言,上之。帝称善。阁臣徐溥等以诏敕繁,请如先朝王直故事,设官专领。乃擢东阳礼部右侍郎兼侍读学士,入内阁专典诰敕。八年以本官直文渊阁参预机务,与谢迁同日登用。久之,进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 十七年,重建阙里庙成,奉命往祭。还,上疏言: 臣奉使遄行,适遇亢旱。天津一路,夏麦已枯,秋禾未种,挽舟者无完衣,荷锄者有菜色。盗贼纵横,青州尤甚。南来人言:江南、浙东流亡载道,户口消耗,军伍空虚,库无旬日之储,官缺累岁之俸。东南,财赋所出,一岁之饥已至于此;北地呰窳,素无积聚,今秋再歉,何以堪之。事变之生,恐不可测。臣自非经过其地,则虽久处官曹,日理章疏,犹不得其详,况陛下高居九重之上耶? 臣访之道路,皆言冗食太众,国用无经。差役频烦,科派重叠。京城土木繁兴,供役军士财力交殚,每遇班操,宁死不赴。势家巨族,田连郡县,犹请乞不已。亲王之籓,供亿至二三十万。游手之徒,托名皇亲仆从,每于关津都会大张市肆,网罗商税。国家建都于北,仰给东南,商贾惊散,大非细故。更有织造内官,纵群小掊击,闸河官吏莫不奔骇,鬻贩穷民所在骚然,此又臣所目击者。 夫闾阎之情,郡县不得而知也;郡县之情,庙堂不得而知也;庙堂之情,九重亦不得而知也;始于容隐,成于蒙蔽。容隐之端甚小,蒙蔽之祸甚深。臣在山东,伏闻陛下以灾异屡见,敕群臣尽言无讳。然诏旨频降,章疏毕陈,而事关内廷、贵戚者,动为制肘,累岁经时,俱见遏罢。诚恐今日所言,又为虚文。乞取从前内外条奏,详加采择,断在必行。 帝嘉叹,悉付所司。 是时,帝数召阁臣面议政事。东阳与首辅刘健等竭心献纳,时政阙失必尽言极谏。东阳工古文,阁中疏草多属之。疏出,天下传诵。明年,与刘健、谢迁同受顾命。 武宗立,屡加少傅兼太子太傅。刘瑾入司礼,东阳与健、迁即日辞位。中旨去健、迁,而东阳独留。耻之,再疏恳请,不许。初,健、迁持议欲诛瑾,词甚厉,惟东阳少缓,故独留。健、迁濒行,东阳祖饯泣下。健正色曰:「何泣为?使当日力争,与我辈同去矣。」东阳默然。 瑾既得志,务摧抑缙绅。而焦芳入阁助之虐,老臣、忠直士放逐殆尽。东阳悒悒不得志,亦委蛇避祸。而焦芳嫉其位己上,日夕构之瑾。先是,东阳奉命编《通鉴纂要》。既成,瑾令人摘笔画小疵,除誊录官数人名,欲因以及东阳。东阳大窘,属芳与张彩为解,乃已。 瑾凶暴日甚,无所不讪侮,于东阳犹阳礼敬。凡瑾所为乱政,东阳弥缝其间,亦多所补救。尚宝卿崔璿、副使姚祥、郎中张玮以违制乘肩舆,从者妄索驿马,给事中安奎、御史张彧以核边饷失瑾意,皆荷重校几死。东阳力救,璿等谪戍,奎、彧释为民。 三年六月壬辰,朝退,有遗匿名书于御道数瑾罪者,诏百官悉跪奉天门外。顷之,执庶僚三百余人下诏狱。次日,东阳等力救,会瑾亦廉知其同类所为,众获宥。后数日,东阳疏言宽恤数事,章下所司。既而户部覆奏,言粮草亏折,自有专司,巡抚官总领大纲,宜从轻减。瑾大怒,矫旨诘责数百言,中外骇叹。瑾患盗贼日滋,欲戍其家属并邻里及为之囊橐者。或自陈获盗七十人,所司欲以新例从事。东阳言,如是则百年之案皆可追论也,乃免。刘健、谢迁、刘大夏、杨一清及平江伯陈熊辈几得危祸,皆赖东阳而解。其潜移默夺,保全善类,天下阴受其庇。而气节之士多非之。侍郎罗?上书劝其早退,至请削门生籍。东阳得书,俯首长叹而已。 焦芳既与中人为一,王鏊虽持正,不能与瑾抗,东阳乃援杨廷和共事,差倚以自强。已而鏊辞位,代者刘宇、曹元皆瑾党,东阳势益孤。东阳前已加少师兼太子太师,后瑾欲加芳官,诏东阳食正一品禄。四年五月,《孝宗实录》成,编纂诸臣当序迁,所司援《会典》故事。诏以刘健等前纂修《会典》多糜费,皆夺升职,东阳亦坐降俸。居数日,乃以《实录》功复之。 五年春,久旱,下诏恤刑。东阳等因上诏书所未及者数条,帝悉从之。而法司畏瑾,减死者止二人。其秋,瑾诛,东阳乃上疏自列曰:「臣备员禁近,与瑾职掌相关。凡调旨撰敕,或被驳再三,或径自改窜,或持回私室,假手他人,或递出誊黄,逼令落橐,真假混淆,无从别白。臣虽委曲匡持,期于少济,而因循隐忍,所损亦多。理宜黜罢。」帝慰留之。 寘鐇平,加特进左柱国,廕一子尚宝司丞,为御史张芹所劾。帝怒,夺芹俸。东阳亦乞休辞廕,不许。时焦芳、曹元已罢,而刘忠、梁储入,政事一新。然张永、魏彬、马永成、谷大用等犹用事,帝嬉游如故。皇子未生,多居宿于外。又议大兴豹房之役,建寺观禁中。东阳等忧之,前后上章切谏,不报。七年,东阳等以京师及山西、陕西、云南、福建相继地震,而帝讲筵不举,视朝久旷,宗社祭享不亲,禁门出入无度,谷大用仍开西厂,屡上疏极谏,帝亦终不听。 九载秩满,兼支大学士俸。河南贼平,廕子世锦衣千户。再疏力辞,改廕六品文官。其冬,帝欲调宣府军三千入卫,而以京军更番戍边。东阳等力持不可,大臣、台谏皆以为言。中官旁午索草敕,帝坐乾清宫门趣之,东阳等终不奉诏。明日竟出内降行之,江彬等遂以边兵入豹房矣。东阳以老疾乞休,前后章数上,至是始许。赐敕、给廪隶如故事。又四年卒,年七十。赠太师,谥文正。 东阳事父淳有孝行。初官翰林时,常饮酒至夜深,父不就寝,忍寒待其归,自此终身不夜饮于外。为文典雅流丽,朝廷大著作多出其手。工篆隶书,碑版篇翰流播四裔。奖成后进,推挽才彦,学士大夫出其门者,悉粲然有所成就。自明兴以来,宰臣以文章领袖缙绅者,杨士奇后,东阳而已。立朝五十年,清节不渝。既罢政居家,请诗文书篆者填塞户限,颇资以给朝夕。一日,夫人方进纸墨,东阳有倦色。夫人笑曰:「今日设客,可使案无鱼菜耶?」乃欣然命笔,移时而罢,其风操如此。 李时(1535-1538) 李时,字宗易,任丘人。父棨,进士,莱州知府。时举弘治十五年进士,改庶吉士,授编修。正德中,历侍读、右谕德。世宗嗣位,为讲官,寻迁侍读学士。 嘉靖三年,擢礼部右侍郎。俄以忧归。服除,为户部右侍郎。复改礼部,寻代方献夫为尚书。帝既定尊亲礼,慨然有狭小前人之志,欲裁定旧章,成一朝制作。张孚敬、夏言用事,咸好更张。所建诸典礼,咸他人发端,而时傅会成之。或廷议不合,率具两端,待帝自择,终未尝显争。以故帝爱其恭顺。四方上嘉瑞,辄拜疏请贺。帝谦让,时必再请。由是益以时为忠。赐银章曰“忠敏安慎”,俾密封言事。久而失之,请罪,帝再赐焉。十年七月,四郊成,加太子太保。雷震午门,彗星见东井,时请敕臣工修省,令言官指陈利害兴革。帝以建言乃科道专责,寝不行。光禄寺厨役王福、锦衣卫千户陈昇请迁显陵于天寿山,时等力陈不可。巡检徐震奏于安陆建京师,时等驳其非制,遂议改州为承天府。 其秋,桂萼卒,命时兼文渊阁大学士入参机务。时张孚敬已罢,翟銮独相。时后入,以宫保官尊,反居銮上。两人皆谦逊,无龃龉。帝御无逸殿,召时坐讲《无逸篇》,銮讲《豳风·七月》诗,武定侯郭勋及九卿翰林俱入侍。讲毕,帝退御豳风亭赐宴。自是,数召见,谘谋政务。 明年春,孚敬还内阁,事取独裁,时不敢有所评议。未几,方献夫入,与时亦相得。彗星复出,帝召见时等,谕以引咎修省之意,从容语及乏才。时等退,条上务安静、惜人才、慎刑狱三事,颇及“大礼”大狱废斥诸臣。帝优诏褒答之,然卒不能用也。给事中魏良弼、御史冯恩先后劾吏部尚书汪鋐,触帝怒,时皆为论救。十二年,孚敬复入,銮以忧去,献夫致仕。时随孚敬后,拱手唯诺而已,以故孚敬安之。孚敬谢政,费宏再入,未几卒,时遂独相。时素宽平,至是益镇以安静。帝亦恒召对便殿,接膝咨询。时虽无大匡救,而议论恒本忠厚,廷论咸以时为贤。客星见天棓旁,帝问所主事应。对曰:“事应之说起汉京房,未必皆合。惟在人君修德以弭之。”帝称善。扈跸谒陵,道沙河,帝见居民萧索,怆然曰:“七陵在此,宜加守护。”时对曰:“昔邱濬建议,京师当设四辅,以临清为南,昌平为北,苏州、保定为东西,各屯兵一二万。今若于昌平增一总兵,可南卫京师,北护陵寝。”帝乃下廷臣勘议,于沙河筑巩华城,为置戍焉。屡加少傅、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会夏言入辅,时不与抗,每事推让言,言亦安之。帝待时不如孚敬、言,然少责辱,始终不替。孚敬、言亦不敢望也。十七年十二月卒官,赠太傅,谥文康。 李春芳(1568-1571) 李春芳,字子實,颺州興化人。嘉靖二十六年擧進士第一,除修撰。簡入西苑撰青詞,大被帝眷,與侍讀嚴訥超擢翰林學士。尋遷太常少卿,拜禮部右侍郎,俱兼學士,直西苑如故。佐理部事,進左侍郎,轉吏部,代訥爲禮部尚書。時宗室蕃衍,歲祿苦不繼。春芳考故事,爲書上之。諸吉凶大禮及歲時給賜,皆嚴爲之制。帝嘉之,賜名《宗籓條例》。尋加太子太保。四十四年命兼武英殿大學士,與訥並參機務。世宗眷侍直諸臣厚,凡遷除皆出特旨。春芳自學士至柄政,凡六遷,未嚐一由廷推。 春芳恭慎,不以勢凌人。居政府持論平,不事操切,時人比之李時;其才力不及也,而廉潔過之。時徐階爲首輔,得君甚。春芳每事必推階,階亦雅重之。隆慶元年春,有詔修翔鳳樓,春芳曰:“上新即位,而遽興土木,可乎?”事遂止。 齊康之劾徐階也,語侵春芳。春芳疏辨求去,帝慰留之。及代階爲首輔,益務以安靜,稱帝意。時同列者陳以勤、張居正。以勤端謹,而居正恃才凌物,視春芳蔑如也。始階以人言罷,春芳歎曰:“徐公尚爾,我安能久?容旦夕乞身耳。”居正遽曰:“如此,庶保令名。”春芳愕然,三疏乞休,帝不允。既而趙貞吉入代以勤,剛而負氣。及高拱再入直,凌春芳出其上,春芳不能與爭,謹自飭而已。俺答款塞求封,春芳偕拱、居正即帝前決之。會貞吉爲拱逐,拱益張,修階故怨。春芳嚐從容爲階解,拱益不悦。時春芳已累加少師兼太子太師,進吏部尚書,改中極殿,度拱輩終不容己,兩疏請歸養,不允。南京給事中王禎希拱意,疏詆之,春芳求去益力。賜敕乘傳,遣官護行,有司給夫廪如故事。閱一歲,拱複爲居正所擠,幾不免。而春芳歸,父母尚無恙,晨夕置酒食爲樂,鄉里豔之。父母殁數年乃卒,年七十五,贈太師,諡文定。 李廷机(1608-1612) 李廷机,字尔张,晋江人。贡入太学,顺天乡试第一。万历十一年,会试复第一,以进土第二授编修。累迁祭酒。故事,祭酒每视事,则二生共举一牌诣前,大书“整齐严肃”四字。盖高皇帝所制,以警师儒者。廷机见之惕然,故其立教,一以严为主。久之,迁南京吏部右侍郎,署部事。二十七年,典京察,无偏私。尝兼署户、工二部事,综理精密。奏行轸恤行户四事,商困大苏。外城陵垣,多所缮治,费皆取公帑奇羡,不以烦民。召为礼部右侍郎,四辞不允,越二年始受任。时已进左侍郎,遂代郭正域视部事。会楚王华奎因正域发其餽遗书,诬讦正域不法数事。廷机意右楚王,而微为正域解。大学士沈一贯欲藉妖书倾正域,廷机与御史沈裕、同官涂宗浚俱署名上趣定皦生光狱,株连遂绝。三十三年夏,雷震郊坛。既率同列条上修省事宜,复言今日阙失,莫如矿税,宜罢撤。不报。其冬,类上四方灾异。秦王谊漶由中尉进封,其庶长子应授本爵,夤缘欲封郡王,廷机三疏力持。王遣人居间,廷机固拒,特旨许之。益府服内请封,亦持不可。
廷机遇事有执,尤廉洁,帝知之。然性刻深,亦颇偏愎,不谙大体。楚宗人华勣以奏讦楚王,抚按官既拟夺爵,锢高墙,廷机授《祖训》谋害亲王例,议置之死。言路势张,政府暨铨曹畏之,不敢出诸外,年例遂废。礼部主事聂云翰论之,廷机希言路意,中云翰察典。给事中袁懋谦劾之。廷机求退,不允。
时内阁止朱赓一人。给事中王元翰等虑廷机且入辅,数阴诋之。三十五年夏,廷推阁臣,廷机果与焉。给事中曹于忭、宋一韩、御史陈宗契不可。相持久之,卒列以上。帝雅重廷机,命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廷机三辞始视事。元翰及给事中胡忻攻之不已,帝为夺俸,以慰廷机。已而姜士昌、宋焘复以论廷机被黜,群情益愤。廷机力辨求罢,又疏陈十宜去,帝慰谕有加。明年四月,主事郑振先论赓十二罪,并及廷机。廷机累疏乞休,杜门数月不出。言者疑其伪,数十人交章力攻。廷机求去不已,帝屡诏勉留,且遣鸿胪趣出,坚卧不起。待命逾年,乃屏居荒庙,廷臣犹有繁言。至四十年九月,疏已百二十余上,乃陛辞出都待命。同官叶向高言廷机已行,不可再挽,乃加太子太保。赐道里费,乘传,以行人护归。居四年卒。赠少保,谥文节。
廷机系阁籍六年,秉政止九月,无大过。言路以其与申时行、沈一贯辈密相授受,故交章逐之。辅臣以齮晷受辱,屏弃积年而后去,前此未有也。廷机辅政时,四川巡抚乔璧星锐欲讨镇雄安尧臣,与贵州守臣持议不决。廷机力主撤兵,其后卒无事,议者称之。闽人入阁,自杨荣、陈山后,以语言难晓,垂二百年无人,廷机始与叶向高并命。后周如磐、张瑞图、林钎、蒋德璘、黄景昉复相继云。 李国(1628年) 李国?普,字元治,高阳人。万历四十一年进士。由庶吉士历官詹事。天启六年七月,超擢礼部尚书入阁。释褐十四年即登宰辅,魏忠贤以同乡故援之也。然国?普每持正论。刘志选劾张国纪以撼中宫,国?普言:“子不宜佐父难母,而况无间之父母乎!”国纪乃得免罪。御史方震孺及高阳令唐绍尧系狱,皆力为保全。崇祯初,以登极恩进左柱国、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国子监生胡焕猷劾国?普等褫衣冠,国?普荐复之,时人称为长厚。元年五月得请归里,荐韩爌、孙承宗自代。卒,赠太保,谥文敏。宗道、景辰事见《黄立极传》中。 李标(1630年) 李标,字汝立,高邑人。万历三十五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泰昌时,累迁少詹事。天启中,擢拜礼部右侍郎,协理詹事府。标师同邑越南星,党人忌之,列名《东林同志录》中。标惧祸,引疾归。古 庄烈庄烈帝嗣位,即家拜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崇祯元年三月入朝。未几,李国?普、来宗道、杨景辰相继去,标遂为首辅。帝锐意图治,恒召大臣面决庶政。宣府巡抚李养冲疏言旗尉往来如织,踪迹难凭,且虑费无所出。帝以示标等曰:“边情危急,遣旗尉侦探,奈何以为伪?且祖宗朝设立厂卫,奚为者?”标对曰:“事固宜慎。养冲以为不赂恐毁言日至,赂之则物力难胜耳。”帝默然。同官刘鸿训以增敕事为御史吴玉所纠,帝欲置鸿训于法,标力辩其纳贿之诬。温体仁讦钱谦益引己结浙闱事为词,给事中章允儒廷驳之。帝怒,并谦益将重谴,又欲罪给事中瞿式耜、御史房可壮等。标言:“陛下处分谦益、允儒,本因体仁言,体仁乃不安求罢。乞陛下念谦益事经恩诏,姑令回籍;于允儒仍许自新,而式耜等概从薄罚。诸臣安,体仁亦安。”帝不从,自是深疑朝臣有党,标等遂不得行其志。是冬,韩爌还朝,标让为首辅,寻与爌等定逆案。知 三年三年正月,爌罢,标复为首辅,累加至少保兼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先是,与标并相者六人,宗道、景辰以附珰斥,鸿训以增敕戍,周道登、钱龙锡被攻去,独标在,遂五疏乞休。至三月得请。家居六年卒。赠少傅,谥文节。 李建泰(1644年) 李建泰,曲沃人。天启五年进士。历官国子祭酒,颇著声望。崇祯十六年五月,擢吏部右侍郎。十一月,以本官兼东阁大学士,与方岳贡并命。疏陈时政切要十事,帝皆允行。 明年正月,李自成逼山西。建泰虑乡邦被祸,而家富于赀,可藉以佐军,毅然有灭贼志,常与同官言之。会平阳陷,帝临朝叹曰:「朕非亡国之君,事事皆亡国之象。祖宗栉风沐雨之天下,一朝失之,何面目见于地下!朕愿督师亲决一战,身死沙场无所恨,但死不瞑目耳!」语毕痛哭。陈演、蒋德璟诸辅臣请代,俱不许。建泰顿首曰:「臣家曲沃,愿出私财饷军,不烦官帑,请提师以西。」帝大喜,慰劳再三,曰:「卿若行,朕仿古推毂礼。」建泰退,即请复故御史卫桢固官;授进士凌駉职方主事,并监军;参将郭中杰为副总兵,领中军事;荐进士石釭联络延、宁、甘、固义士,讨贼立功。帝俱从之。加建泰兵部尚书,赐尚方剑,便宜从事。 二十六日,行遣将礼。驸马都尉万炜以特牲告太庙。日将午,帝御正阳门楼,卫士东西列,自午门抵城外,旌旗甲仗甚设。内阁五府六部都察院掌印官及京营文武大臣侍立,鸿胪赞礼,御史纠仪。建泰前致辞,帝奖劳有加,赐之宴。御席居中,诸臣陪侍,酒七行,帝手金卮亲酌建泰者三,即以赐之,乃出手敕曰「代朕亲征」。宴毕,内臣为披红簪花,用鼓乐导尚方剑而出。建泰顿首谢,且辞行,帝目送之。行数里,所乘肩舆忽折,众以为不祥。 建泰以宰辅督师,兵食并绌,所携止五百人。甫出都,闻曲沃已破,家赀尽没,惊怛而病。日行三十里,士卒多道亡。至定兴,城门闭不纳。留三日,攻破之,笞其长吏。抵保定,贼锋已逼,不敢前,入屯城中。已而城陷,知府何复、乡官张罗彦等并死之。建泰自刎不殊,为贼将刘方亮所执,送贼所。 贼既败,大清召为内院大学士。未几,罢归。姜瓖反大同,建泰遥应之。兵败被擒,伏诛。 赞曰:天下治乱,系于宰辅。自温体仁导帝以刻深,治尚操切,由是接踵一迹。应熊刚很,至发险忮。国观阴鸷,一效体仁之所为,而国家之元气已索然殆尽矣。至于演、藻德之徒,机智弗如,而庸庸益甚,祸中于国,旋及其身,悲夫! 鑫远宗亲搏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