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祠”建构地域社会关系探祈

李永年 · 发表于 2017-8-16 12:38:42

“宗祠”建构地域社会关系探祈

以南岭走廊中段临贺古城宗祠为例

韦浩明

（贺州学院经济与管理学院广西贺州）

（摘要）依靠宗祠凝聚的血缘宗族是维护中国传统乡村社会和谐的核心因素。地方官府通过宗祠强化对宗族的管理、引导、监督，完成政务实施、教化推行、赋税征收以及维持正常社会秩序等工作，降低了行政运行和行政管理成本。尤其不同的是南岭走廊中段临贺古城的宗祠群通过同姓联宗的聚合方式打破了瑶、

壮、汉等民族的界限对消除民族歧视、倡导民族平等、建构和谐的民族关系起到了积极作用。

宗祠，是血缘崇拜和血缘凝聚、血缘与地缘相结合的象征物，也是联系血缘家族之桥梁和宗族的代称，西周时期随着宗法制度的确立逐步完备；明朝嘉靖以后逐渐成为影响地域社会关系的核心因素。总览目前研究宗祠的研究成果，侧重点在于宗祠的建筑风格、文化传承以及宗祠存在利弊等方面，对宗祠与地域社会关系的研究，总体上比较缺乏。通过选取南岭走廊中段临贺古城之宗祠为研究对象，对宗祠修建、布局、联宗范围的考察，探讨宗祠与地域社会关系建构的相关问题。认为宗祠把区域瑶、壮、汉等不同民族、但同一姓氏的群众聚合起来，打破民族界限，消弥民族歧视；而官府通过加强对宗祠的管理、协调既保障地域社会和谐又降低了行政管理成本。其方式方法对今天和谐社会建设有一定的借鉴价值。

一、临贺古城的宗祠群

临贺古城，地处南岭走廊中段贺江与桂岭河汇合处附近，从汉武帝元鼎六年（公元前年到 1952年的多年里一直是桂、湘、粤三省交界区域最重要的郡县治所和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交通中心之一。在不足一平方千米的范围内，目前共保存有王、邓、龙、刘、李、邱、邻、军、陈、罗、张、杨、莫、黄、谢、廖、潘、钟、苏、黎、秦、蔡等姓的宗祠最早的建于明朝永乐元年年其中罗、刘、莫三个宗祠，是年公布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根据考察这里大概是南岭山区乃至整个岭南地区宗祠修建最密集的地方。从修建时间看，明代座，清代座，民国4座。经过多次维护和重修现在全都保存完好。从地域分布看主要集中在古城的河西部分环绕文庙逐次展开，宗祠之间相距很近，有些相隔不足50米。从建筑风格考察，最显著的特征是彰显宗族文化和宗族特色。各宗祠均由委员会管理不仅处理家族、宗族问题 ’ 而且修谱、祭祀、兴学、奖惩之类的重大事件均在宗祠议决。其职责与全国各地大同小异此类情况前人已有众多研究在此不加赘述。与众不同的是，临贺古城的宗祠联宗范围独特、不局限于文化族群、支系和迁居时间，其联宗重在同姓不分贫贱，不分种族，只要能够联系和主动参与都是受欢迎的。从修建宗祠的捐赠芳碑可以看到，捐款除同姓外，也有少量外姓捐助 ’ 甚至有官府的间接投人。尤其有特色的是，捐资的地域范围十分广阔如王氏宗祠，包括临贺古城、桂岭、钟山、八步等县乡；邓氏宗祠。涵盖八步、钟山以及湖南的桃川、大锡和广东南丰、梅州等地，特别是大平的邓姓瑶族也直接参与；刘氏、李氏宗祠的捐资地域包含桂、湘、粤三省交接区域，而且同姓的瑶、壮少数民族参与者不少；其他宗祠的捐资情况大都如此。这足以说明，临贺古城的宗祠已经不是简单的地方性而是具有相当影响力的地域性大宗祠。它不仅以血缘为纽带而且把没有血缘联系的同姓群体一并联合、接纳，特别是把瑶、壮等少数民族纳人同宗同族的血缘群体中，对重构地域社会的族群关系、消除民族歧视、倡导民族平等起到积极作用。

二、宗祠” 建构的地域社会关系

宗祠作为地方上凝聚、维护宗族人伦秩序的象征物，具有较强的适应力和内聚力。既是宗族的祭祀场、议事厅、聚会堂，也是裁决族内纠纷、决定大事、弘扬宗族文化的重要场地。透过宗祠，宗族精英能够从敬宗睦族、伦理教化、社会治安、协调竞争等方面对宗族成员进行管理成为均衡、协调与维护区域宗族利益的主要机构，对建构地域社会关系具有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

（一）“ 宗祠 ”自身建构的地域社会关系

临贺古城的宗祠，参建者涉及桂、湘、粤三省交接区域的不同民族和文化群体，因而在处理宗族关系时不可避免地要考虑地域文化及社会关系等因素。为此，作为宗祠的管理组织不仅要兼顾宗族中不同的文化因素重视取长补短、营造共性；而且需要从宗族的生存发展出发，选择彼此能够接受的共性因素，较好地建构地域性的宗亲关系。首先在宗祠的召唤下，族群成员不分地域、不分民族、不分文化背景和经济条件，都按照族规、族训办事，遵循统一的价值理念体系，努力打造和谐进取的宗族形象。如邓氏宗祠把各宗支的家训、族规进行整合，尤其是融人了瑶族邓氏的族规；李氏宗祠，有较多平地瑶群众参与；刘氏宗祠，把桂、湘、粤三省交接区域的刘氏瑶族纳入宗族行列其他各姓氏宗祠，同样以同姓进行联宗，不以语言文化差异和族群不同而拒之族外；也不以迁人、加人先后为分界，随时可以朝拜人宗讲究平等互惠。其次，通过祭祀仪式传承宗族文化，强化宗族的凝聚力

。正常情况下，逢年过节，初一十五，各宗祠都有小型的祭拜活动，祭奠先祖。此外，每年还会选取适当时日举办隆重的祭祀活动。如刘氏选择农历十一月初十李氏则“春秋两祭三年大祭春祭祖旦二月十五），秋祭社日（八月初一”，钟氏在清明和八月举行春秋两祭。祭祀时，桂、湘、粤三省与宗祠有关的村落都派代表前来参加规模宏大、热烈，达到凝聚族人的目的。再次捐资助学树立典型，倡导文化教化。传统上每个宗祠都有族产，其中一部分被当作教育基金，用来鼓励族人读书就学。如杨氏宗祠现今还有依稀可见的相关管理条例的碑文留存。另外就是给宗族中的精英和有突出贡献者立碑立传，放置宗祠中，供后人仰慕弘扬宗族教化。宗祠不仅是联族、联宗的象征’ 更重要的是通过宗祠建构了以“ 血

缘” 而非“亲缘”的地域关系。“孰土人孰客人济济一堂皆我族，以仁率以义率绵绵百代妥先灵的宗祠楹联，”表现出宗祠建设和宗族文化的巨大包容性，这是南岭走廊中段多民族、多族群、人口多

、流动性大以及古城生活空间的动态性和充满活力性造就的必然结果。它把区域内同一姓氏中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群体联合起来，主动协调相互关系，消除误解，打破了历史上形成的民族隔阂与僵局，创建了维护和谐的新机制。

（二）“ 宗祠 ”之间建构的地域社会关系

生存竞争使宗族间“既支持又限制，既合作又分离”，始终处于一种矛盾状态。在多族群杂居区域，交往互动、冲突协调、整合发展是社会生活中必然存在的常态现象。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生存成本，各宗族充分利用宗祠及其管理组织进行协调，尽力消除误解、隔阂建构和谐、有序的生存环境。首先，每个宗祠都重视展示本族的政治、经济、文化、凝聚等综合实力树立“宽容、和皆、平等、教化”的外在形象。制定有较为完整的族谱、族规、族训，用以规范和教化成员，弘扬宗族文化。如邓氏家训要求“敦孝悌以重人伦，笃宗族以昭雍睦。和乡党以息争讼训子弟以禁非为。明礼让以厚风俗隆学校以端士习。重农桑以足衣食，尚节俭以惜财用

。完钱粮以省催科，解仇忿以重身命。”

李氏族训期望“ 敦祖睦亲，孝敬父母，恭兄友弟，礼仪廉耻。耕读为本，工商兼从文韬武略仕途争荣。尊师敬贤拼弃愚昧修身养德沾珀明志。皇法朝纲，专心铭志，三纲五常族人牢记⋯ ⋯” 强化宗族成员内涵的培育。其次，尽量展示宗族的风格与文化底蕴，增强在地域社会的影响力。各宗祠的建筑、内部装饰、门联、储藏等均体现相应的历史文化内涵。如王氏宗祠堂联为“能词善画摩诗才超四杰，自史通经棋公文学领三无。” 莫氏则有“攻读苦学传承仲节好家风⋯ ⋯莫家兴伟业耕以勤读以善谱写春秋”的堂联。给宗族成员的追求目标予以定位。同时通过严密组织祭祀、庆典活动展示宗族的社会凝聚力。再次，注重彼此和谐关系的建构。聚集

一地的宗祠分别代表着不同宗族，彼此希望理解、支持，故而注重内敛修为、强化涵养，外树形象、文明谦让，强化建构良好的相互关系，达到“ 礼治 ”和“无讼”的状态。聚居一地并代表不同宗族的宗祠，犹如狭小地域的一个村落。作为邻里邻居的住户低头不见抬头见冲突、矛盾甚至械斗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宗祠管理组织十分重视协调关系，使竞争在和谐、有序的环境中进行，不以大欺小不以强凌弱，共同维护一方平安。

（三）宗族成员相互建构的地域社会关系

宗族成员是宗祠、宗族文化内涵最直接的维护者和展示者他们的言行举止和行为不仅影响着外族对宗族的评判取向，而且直接影响着宗族内部的凝聚力和生存发展的竞争力。因此，所有宗族成员在接受本族规约的同时，还会展示包容、和谐、进取等文化魄力和处理各种关系的能力努力建构自身所在地域的社会关系为宗族增光。

首先依据族规、族训处理相互关系适当展示个人能力，弘扬宗族文化。如罗氏提出“虽有外亲，不如族人荣辱相同，利害为重

；宗祖为重，财气为轻”的族训；廖氏则有“ 彰善乃所以劝善”

的要求对于有悖于族训者将受到族人的轻视甚至处罚。其次遵循

“ 和睦乡里”、“ 至诚为重 ”的对外交往原则。传统乡村社会人与人之间都是熟悉的乡里乡亲，品德行为的好丑直接影响着自身在地域的生存与发展空间。为此，每个宗族成员都会努力塑造自身形象，以图获取最佳的社会回报。特别是在当地习俗“同姓不婚”的背景下没有好的口碑是不利于谈婚论嫁和选择好对象的。“言语要温文动容要谨慎，择地而蹈亦当和易；择人而交亦当涵容，⋯ ⋯ 待人宜从厚” 之类是各宗祠承传并对族人的期望。正如费孝通所言：“乡土社会是靠亲密和长期的共同生活来配合各个人的相互行为，社会的联系是长成的，是熟习的到某种程度使人感觉到是自动的。各宗族成员都会依据本族的规范和要求对内搞好团结，弘扬本族文化，提升竞争力；对外则平和做人，髙调做事，展示魅力为建构本族良好的社会关系而努力。

三、地方政府与“ 宗祠 ” 共同建构地域社会关系

传统中国乡村社会的管理往往由宗族代而行之。允许民间在县城内购地建祠无形中为官府介入宗族、家族提供了便利也是政府利用宗教神灵控制、影响基层宗族、推动地方建设的一种策略。在“宗祠”的沟通下，地方政府与宗族相互依存、相互协作，共同维护各自利益和地方社会秩序的稳定。

（一）地方政府与“ 宗祠 ”的关系

修建在临贺古城的宗祠，很大程度上得到官府的默许、理解与支持。这是官府与宗族相互宗族依赖互惠互利共同建构地域社会和谐关系的成功个案。

首先官府对宗祠修筑提供便利。临贺古城的宗祠十分集中，土地利用规划科学各种保障设施完善，说明这是一种官府行为。宗祠的功德碑上，部分有官府捐资的记录；也有地方官员以个人名义的捐赠。更为重要的是，所有宗祠都记录有筹建时地方官员和本族名人参与的历程。可以断定宗祠在修建过程中得到了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甚至直接帮助。其次官府对宗祠具有监督、引领的作用。允许各宗族在城内普遍修建宗祠，不仅便于官府对不同宗族文化及其活动进行了解、监督，而且有利于官方文化直接施加影响

，起到督促遵守王法的作用。这是官府利用宗教神灵介人、管理、加强控制地方宗族的一种策略。再次，“宗祠”对官府的感恩与支持，主动维护地域社会和谐。宗祠祖训基本上是历代同姓高官的训示如刘氏以汉高祖、光武帝训示为之李氏则以李世民遗训为贵；宗祠名人录的主体都是历代为官者。表明宗祠与官府有着割舍不断的关系。而得到官府支持、帮助的各宗族，反过来支持官府工作

，自觉处理内部事务，营造支持、信任政府的文化氛围，避免过激行为、行动的发生。如临贺古城各宗祠与当地政府的关系十分密切不仅宗祠建设需要官府支持，而且地方治理更离不开宗族

的参与。

（二）地方政府重视协调“宗祠”之间的关系

代表不同宗族利益的宗祠聚集一地，显然无法避免矛盾与纷争的存在，需要通过第三方力量介入才便于解决。为此地方官府极其注重协调宗祠之间的关系，以确保地域社会的和谐。

首先，通过参与宗祠的重大活动提升官府在宗族决策中的影响力和协调能力。当地宗祠的祭祀日也是宗族的庆典日，正常情况下，地方官府一定派员出席。特别是大族的祭祀，参与者的职位更髙，以示重视。如刘氏、李氏、陈氏等宗祠庆典都有地方官员参加的记载。其次及时发现矛盾并加以处理、化解。由于宗祠代表着众多成员难以避免会产生这样那样的矛盾与冲突，虽然小问题宗族可以自行解决，但大问题需要官府直接介人，协调，用政府

的强制力加以制止、解决。从临贺古城相关宗祠的具体情况考察历史上曾经多次依靠政府协调解决纠纷化解矛盾。再次官府利用各种有形、无形的手段使宗祠之间彼此牵制，达到相互制衡的目的。对于小宗祠，如果彼此之间加强联合，官府往往予以支持、甚至鼓励；而大宗族之间的联合则常常被制止，期望达到宗族力量的平衡。因此，对于宗祠，官府既支持、鼓励，又控制、约束，把握大局。宗族凭借宗祠展示官府对其重视程度进而提升社会地位官府通过宗祠强化对宗族的影响进而提高行政运行效率，降低管理成本，双方各有所需，共同建构、维护地域社会的和谐

（三）地方政府通过“宗祠” 实施基层管理

中国传统社会，政府权力往往只能到达县一级县以下的日常管理，一般依靠宗族组织来完成。临贺县政府，充分利用城内宗祠确保政令畅通。首先培育忠孝理念，弘扬国家主流文化。宗祠是是倡导“以血缘为基础、以忠孝为核心；以孝事亲、以诚待人、以信为本”理念的产物与国家的要求完全吻合。地方宗祠恰好成为官府弘扬教化的分支机构。官府通过对宗族文化的引导，灌输政府意志保证对国家的忠诚。其次通过宗祠加强对宗族精英的掌控把握宗族的重大动向，确保基层社会的稳定。作为宗族精英，往往是读书识字之辈，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希望借助官府获得晋升机会，故而大都主动协助官府推行地方教化共同谋划诸如创设义学、书院、义仓、修桥补路之类的公益事业，服从官府调控。而官府通过对宗族精英的引导与控制，扮演着督导宗族服从管辖的重要角色。再次，通过强化与宗祠管理者的协调，完成兵丁、赋税、摇役等等的征收工作。县官是最基层的统民官员，管辖人口较多，需要借助地方力量来完成管理工作。临贺一带种族、种姓复杂，自然环境相对恶劣，广大乡村和山区是官府从未涉足之地。对百姓的日常管理，只得依靠宗祠联动的宗族进行，才能确保政令得以下达、实施。而在政府管理力量仅仅到达县一级时

，利用宗祠对乡村进行管理是有效的。因为宗祠代表的宗族是最牢固、涉及面最广的基层血缘组织，对其加以控制，是达成管理目标最有效的策略之一。

总之，以血缘凝聚地缘的宗祠，是中国传统社会“家一国” 一体管理模式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也是乡村社会传统力量自动聚合的基本模式，从古到今一直是乡村社会和谐与否的核心因素

。生存在同一地域、无论属于那个民族或者文化群体必定在

某种程度上认同区域共性文化，才能融入地方融人社会才不至于在交往中成为异类。以宗祠为代表和象征的南岭走廊中段各宗族，尽管民族成份不一定相同，文化属性、生活习俗都有差异，但在同宗共祖、血浓于水的“ 宗祠” 凝聚下融为一体，打破了民族界限，形成彼此包容的整合体。临贺古城宗祠群的出现、存在、发展和延续至今，既与当地众多的杂居族群有关也离不开地方官府依靠宗族实施基层管理策略的推动。可以说，官府与宗族的成功协调，维持了地域社会的长治久安。

<<参考文献>>